「都好了嗎?」

「是的,按您的吩咐,密封好了。」

「……那麼,接下來只剩下一件事了。」


 

從黑暗中睜開眼。外頭的風聲大得驚人,乍聽之下實在令人感到心慌。即便莫斯科的冬天也頗為酷寒,這麼大的風暴也不常見。

今年確實是個極端的冬天呢。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陽光,對比現在的風雪,簡直虛幻得不像真的。

他點燃油燈,瞬間燃起的火光刺得他瞇起眼。懶洋洋地下了床,他打算去問問亞歷山大.阿尼西莫夫(另一個侍衛)有沒有發現任何異狀,不過伸手推門時卻發現推不開。他用力地再推了兩下,門依然不動如山,而且發出了奇怪的吱嘎聲。

「阿尼西莫夫?」伊凡不得已喊了一聲,「你在外面嗎?我打不開門,幫我拉一下──」

沒有動靜。

……這扇門,照道理講只能從內側上鎖吧?壞了嗎?

「亞歷山大.阿尼西莫夫?」他皺眉,再試著推了一下門,這才發現門外顯然有什麼東西擋住了。

就在這個時候,窗外的中庭傳了一陣極大的叫喊,隨後是幾聲吆喝與隱約的馬蹄聲。伊凡跑到窗前,赫然見到有個修士神色慌張凝重地自大門方向奔向中庭,手上抓著一支銀錘,他後面還跟著其他的修士、修生,有人手上也同樣抓著武器,迎面衝向一群自外頭闖入的人馬。與此同時,還傳來了幾名女性驚惶失措的聲音。

──怎麼回事?

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。那些人是基爾伯特的軍隊嗎?多半不是,不然為何修道院的人反應那麼大?他們人數不少,看起來有將近百人之多。伊凡急急忙忙回到門前,使勁再推了好幾下,還是推不開。外頭又傳來好幾聲大喊,他模糊聽見「想做什麼」之類的話。

窗戶不大,以他的身形而言無法穿越。他開始拍門,希望外面能有某個人聽見。但門外安安靜靜,近乎死寂;中庭的聲音卻愈來愈紛雜。為什麼普魯士的士兵沒有出來……?

他開始思索是否要將門直接破壞。當他在四周尋找著可以拿來使用的物品時,卻聽見了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然後門被咚咚咚地敲響了。

「誰在外面?」伊凡警戒地問道。

沒有回應,但門開始輕微地搖晃起來,然後傳來了沉重的撞擊、摩擦聲。

「基爾?」

過了一會兒,木門外又響起輕輕的「碰」一聲。

門被打開了。

他退後幾步,抓起放在枕邊的短匕首。

──從門邊出現的臉並不是白髮青年。而是一個散著紅髮,抖嗦蒼白的小女孩。她手中抱著一根極粗的木樁。

伊凡睜大眼。

「是妳把我鎖住的嗎?」他質問。但她立刻搖搖頭。窗外又傳來一聲聲此起彼落的怒喝,而這聲音也通過大門、從主廳傳來,通過空曠的迴廊,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隆隆聲響。

「發生什麼事?普魯士呢?」他蹙眉。

她手中的木樁掉落,險些砸到自己的腳。

「顛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顛下、離開了。」

伊凡愣愣地盯著她。她的話語毫無抑揚頓挫,在他腦中轉了好幾圈。「他離開了?去哪兒?」

「不知刀,他汪西。」

他過了一會兒才明白,她要表達的是「他往西」。「外面發生什麼事?」他又問。

「……懷人。」

他一頭霧水。「妳說什麼?」看著她懼怕的神色,伊凡才領悟她的意思。

那些人確實是敵人。

「妳有看到我的侍衛嗎?」

「嘛糾。」

伊凡抓起佩劍,並罩上斗篷,準備到大門去、前往馬廄。不過瑪莉亞卻拉住他,帶他往廚房的側門走。等他到了馬廄,發現他的三個侍衛全被綁得死緊、嘴唇也被布條緊勒住,丟在厚厚的乾草堆上。他們看到伊凡便開始「嗚嗚嗚」地拚命掙扎。他拿出匕首,替他們將繩索割斷。

「到底怎麼了?」

「咳、普魯士殿下把我們綁起來!」瓦維拉.亞歷山大維奇一臉驚惶。「我們不知道他去哪裡了!」

「他帶著人馬往西去了。你們去把他追回來,告訴他,有敵人來,叫他回來。」伊凡說得很快,「這種天氣、西邊又是森林,他應該還沒有走遠,悄悄地,別讓外面的人注意到。亞歷山大維奇,你牽我的馬,牠跑得快。」他們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,立刻去牽馬。

「可是殿下,我們不能讓您一人在這兒!」伊利亞.烏里揚諾夫說道,「我留下來陪您──」

「不要。你們多點人,比較好找。何況他們人數太多,就算你們全都留下也無濟於事。」他碰了碰瑪莉亞,她抬頭看他。「妳帶他們從旁邊走,領他們往西側門。那兒是直接通往森林的路吧?那地方隱密,應該還沒有被注意到……若發現有埋伏就快折返。」

她點點頭,四人趕緊出去。
伊凡緊按住腰間佩劍,往中庭方向走去。


他一到前院,就見到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此。神父戰戰兢兢地站在最前;修士、修生們有人一臉惶恐,有人一臉憤怒;修女們雖然看起來個個都害怕,但表情卻流露出堅決。

那些看起來像士兵的人全都騎著馬,最前面那個滿臉鬍鬚的人,他的馬看起來特別高壯,而他看起來也十分孔武有力,應該是個軍官。那個軍官正抓著劍,指著他們。他在此時瞥見了伊凡,於是將劍尖轉向他。

「你是誰?」他瞪著伊凡問道。他操著口音奇異的德語,似乎看得出來他並非此處的修士。

他舉起雙手。「我從東北方來,是個旅人,借住這兒幾晚。」

「過去那邊,跟他們站一塊兒,不准輕舉妄動。」

伊凡微笑著,站到神父身旁。

那軍官朝他們所有人掃了一眼,然後開口。

「我再問一遍──普魯士殿下在哪兒?」

「我說了,他沒有來過!」神父捏緊拳頭喊著。

那人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。

「請別再隱瞞了。」他冷冷說道,「若再說謊,便是共犯。陛下已經下令,要我等押解普魯士殿下回柏林受審──」

「說謊!不可能!」

「……殿下犯了什麼罪?」伊凡冷靜地開口。

那人皺眉,顯然對於伊凡這樣突兀地發問感到很冒犯。「你不需要知道。」

「請和我們明說吧,他畢竟是我們的國家大人。」他向前站了一步,盡量表現得一副卑微模樣。「您若言之成理,要殺要剮要抓我們自然沒有異議。」

「……我是將軍保羅。他為私人利益,盜取國家機密。我等、奉腓特烈陛下之命,前來拘捕他。若有人膽敢抗命、或私下隱匿罪犯,陛下已授意,可以就地處決。」他面無表情地宣布。「若無必要,我等自然不會隨意屠戮無辜之人……特別是像你們這般與神有密切關連者。可你們要是窩藏罪犯,那便是與之同罪。……我說得夠清楚了嗎?」他往所有人臉上掃視而過,最後對上伊凡的眼。

……鬼扯。他為了一點利益盜取國家機密?光聽著就覺得好笑。但他並沒有將這番話說出口,只是轉而提問:「既是陛下授意,請問拘捕令在哪兒?」

眼前這群來歷可疑的百人軍隊,不知是真如他所言、不願輕易殺害神的僕人;還是對這些修士、修生手上亮晃晃的銀錘也稍有忌憚,似乎真的不想貿然動手。所以他能拖延就拖延。

「……陛下是口頭授意。再不交出普魯士殿下,那我等只好強行進入搜索。屆時,請別怪我們不客氣。」

伊凡身後爆出一陣鼓譟,他們顯然都不願退讓。

那將軍望了所有人一眼。

「……好,很好。」他緩緩開口,緊握劍柄。「看來這就是你們的答覆了?那我也無話可說……」

他的聲音很輕,像是隨時要被風暴霜雪掩蓋凍結。然後他對左邊的將領下令道:「把他們趕到一旁,若有人膽敢不從,格殺勿論。」然後他對右手邊的將領說道:「隨我進入搜索。」

伊凡突然往大門口一站,又高舉起雙手,並大聲地說道:「請等一下,先生。我們沒有要抗命之意。我知道普魯士殿下藏身何處。」

那將軍一楞,隨即眼中露出欣喜。「在哪兒?」

「不用緊張,先生。」他笑著說道。「我自然會讓陛下最忠誠的士兵知道。我知無不言。」

「他藏在哪兒?!」對方大喊。

「只有陛下最忠誠的士兵夠格知道。」

他往前一站。那將軍的劍尖幾乎就在他額前,隨時可以朝他劃下。

「你是嗎?」伊凡突然問道。

那人瞇起眼,鬍鬚輕微地抖動了一下。

伊凡偏頭,定定地注視著他,像是個疑惑的孩子。
 

「──遠從奧地利來的貴客,願意不惜拋棄哈布斯堡家族的榮譽,也要成為普皇的忠僕嗎?」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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